当年,“毛主席”、“周总理”,这样的称呼叫得非常普遍、响亮。还有个更亲切的简称,叫“主席”、“总理”,不会与他人混淆,因为这样称呼透着发自人们内心的热爱,与其他称呼不同。 1965年3月22日,周总理率中国党政代表团乘专机赴罗马尼亚布加勒斯特参加罗工人党领袖、国家元首格奥尔基·乔治乌-德治同志的葬礼。3月23日一下飞机,中国党政代表团即去灵堂,在乔治乌-德治灵前吊唁,献花圈、致哀。3月24日上午8点,在共和国宫召开追悼会,齐奥塞斯库致悼词,遗体告别,然后起灵送葬,墓地在10多公里外的自由公园。送葬队伍庞大,罗马尼亚党政军领导人、各国代表团和各驻罗使领馆外交人员走在前面,后面是布市的首都市民。乔治乌-德治的灵柩安放在炮车上,数匹骏马拉着,数名年轻的军官簇拥着,军乐队一路奏着哀乐走在队伍最前面。整个送葬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活动有全程追踪的电视直播。我们三十个64级学罗语的留学生和十几个学石油的进修生就在大使馆里和馆员们一起收看电视直播。 董原老师 那天,天上飘着大片雪花,地面刮着三四级的寒风。人们个个穿着大衣戴着皮帽,有的还把大衣领子竖起来遮风挡雪。只有周总理,一身中山装,不穿大衣不戴帽子不戴手套,稳步向前。电视里显出一个近距离镜头,总理身旁的工作人员挎着大衣,示意总理穿上。总理侧头,露出一丝微笑,微一摇手,似乎在说:“我活动开了,不用,谢谢。”工作人员会意点头。中国代表团始终保持出发时的队形,保持着无比肃穆的队容,没有随意走动和交头接耳的情况。我们边看电视边议论:“看,没一个不穿大衣的,只有总理没穿!” “总理67岁了,多好的身体!” “那是常年行军打仗风餐露宿练出来的。雪山草地怎么过来的?” “总理是第一美男子,走得多帅!”“什么是外交家风度?这才是!” “真给中国争光!”“难怪电视台给中国代表团这么多镜头!”大家对总理真是又心疼又佩服又感慨,他的一举一动都是我们的榜样 …… 葬礼完毕,已经是中午1点,总理在风雪中步行了5个小时!他不动声色地度过了这场寒冷的考验。
下午,总理还会见了越南代表团和朝鲜代表团。使馆这边,忙碌地准备给总理的宴会。我们学生负责帮厨,我和几个同学的任务是每人一小碗燕窝,把掺在燕窝里面的绒毛儿摘干净。可是用餐时,听说总理只吃了馒头和菠菜豆腐汤,别的菜都没动,燕窝肯定也没动。临了,用最后的一口馒头就着最后一口汤。我们听了,没有遗憾和抱怨,只有感动和敬意。 晚餐后,使馆人员招呼大家在大厅地毯上围坐一圈儿,总理和代表团年纪大的坐在木椅上。总理询问我们生活和学习的情况,他问,“吃西餐习惯吗?吃得饱吗?”我们学生会的那个已经在机场上和总理握过手的代表刘景韬说,“很习惯,就是吃得多,留学生食堂的厨师不断地给我们添,面包和汤随便吃,我们每人都吃三四份!太能吃了,很不好意思。”总理会心地笑了,“没关系没关系,这是罗马尼亚人民的热情友好。三年困难时期刚过,年轻人能吃,可以理解嘛!”刘景韬说:“我们在送葬队伍里看见您连大衣也没穿,觉得很心疼!”总理说:“不用担心,我习惯了。”又问:“你们都有大衣吗?”“出国制装时,给每人都做了一件薄呢子大衣。”“薄的不行啊!罗马尼亚是中欧国家,冬天还是很冷的。”他转身对身边工作人员说,“你们回去商量一下,能不能给咱们在中欧北欧的留学生,没有厚大衣的,每人加做一件厚大衣。” 谈到我们的专业学习,总理说,“学外语要多说,不怕别人刮脸皮,多交朋友,别忘了,你们还是中国人民的友好使者嘛!”谈到我们的5年学制时,总理说:“5年长了点。主席最近提出,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你们69年才毕业,第三个五年计划都开始了,我们头发也白了。请使馆和教育部联系一下,学制能不能定成4年或者3年。” 总理环顾大家,看到不少人戴着眼镜,忧心地说:“你们这里至少有三分之一戴眼镜,这不是小问题,要注意眼部保健。”他对身边人说,“青少年的眼部卫生问题,回去再想想办法。前两年中小学生课间做眼保健操,效果不是很好吗?坚持下去,再推广一下嘛。” 使馆那位同志适时地讲,“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下面总理和大家一起照相、分别握手。照相在大厅,握手在旁边过厅。我们不让总理站着。总理坐着,我们一个个来。大家抓紧。”大家激动地鼓掌,“握手时不要和总理交谈,也不要提问题,总理一天已经很累了!”
使馆大厅和周总理合影 (第四排右数第二位为董原老师)
大使馆不大,过厅也不大,长不过6米,宽不过3米,南北有门。只有一把木椅,没有其他摆设。灯开得亮亮的。轮到我了,从北门进去,看见前一个同学正朝南门走,一步一回头,总理坐着安详地目送他。我走向总理,怎么走的想不起来了,其实不是走,是飞,一颗跳动的心托着我飞到了总理身旁,总理把头转向我。我原来准备了一句话,忘了,只激动地轻声说:“总理您好!”总理点头、抬起右手,右臂微抬了一下,把手伸过来,我早就准备好的双手握住了总理的手,瞬时一股电流传遍我的全身。总理的手,那么绵软、有力。绵软,不是软绵绵,而是绵中有力。总理注视我,我也望着总理。两三秒钟,也只能有两三秒,我看清楚了总理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深邃!明亮,黑白分明、是非分明、爱憎分明、亲切和蔼。深邃,像个无底洞,里面有那么多知识、智慧、慈爱、真诚、坚忍不拔,从五四运动到南昌起义、反围剿,到遵义会议、长征、西安事变、延安、皖南事变、重庆八路军办事处、三大战役,到建国、抗美援朝、反帝反修、外交风云,到64年工人体育场给应届毕业生讲话,到刚与我们进行的亲切谈话,总理的双眼亲历了中国革命,充满的是为共产主义奋斗!我的心在启示我,不能再耽误总理了,快松开总理的手。总理依然安详地目送我,我呢,也是一步一回头,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去的。我的心情,又激动又惭愧。激动,和每个人一样激动。惭愧,我该怎样向周总理学习呢?该怎样学习雷锋的螺丝钉精神呢?我们有那么多榜样,王二小,董存瑞、邱少云、黄继光、鲁迅、董加耕、邢燕子、焦裕禄、王进喜、 陈永贵,怎样才能做他们那样的人,怎么做才能使自己的生命更有意义?
周总理办公室的工作是有名的繁忙高效,总理那次和我们谈话时交代办的几件事情很快得到落实。使馆通知我们学制改为4年,全国中小学的眼保健操获得普遍开展,每人一件的厚呢子大衣发到了我们手上。我们呢?学习的劲头儿更足,开始广交朋友,进步的速度加快。 五十多年过去了,和总理握手、眼光交流的那一刻铭刻在心,时时浮现眼前,难以忘怀。 后来,我当上了光荣的人民教师。先在北京八宝山中学教可爱的中学生,又来到毛主席亲笔题写校名、周总理亲自作出“来华留学生工作三项指示”的“北京语言学院”,教授了来自95个国家和地区的1195名友好使者。退休后,继续教中外学生篆刻实践课,继续作汉罗比较的研究。惭愧的是做得还很不够。 作者简介 董原,1946年4月15日生于北京市昌平区,共产党员。1975年起在北京语言大学任教,2009年起至今担任离退休处17支部党支部书记,2016年受聘校关工委专职委员、关工委篆刻班老师。从事对外汉语教学44年,主要研究方向为汉罗语对比研究,多年来公开发表的科研成果有35项,长期致力于中罗友好事业。
|